“形式追随功能”的缘起及弊端上世纪初叶,西方现代主义建筑思想的先驱者们号召建筑师打破僵化的传统章法,自由地创作。然而几十年后的今天,新的僵化的传统章法又在形成。其中一条就是所谓的“形式服从功能”,这一点在中国建筑界表现得似乎尤为明显。无论是夸耀自己的作品,还是反驳别人的指责,抑或是褒贬某项成果,“形式服从功能”经常被当作不用推证的公理而被许多建筑师引用。
“形式服从功能”最早由路易斯。沙利文倡导。由于顺应了西方二三十年代社会发展的需求,这一理论在西方建筑界及世界范围内广泛传播、发展,迅速成为建筑设计的主流指导思想。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句话起初并不是从建筑的发展中产生出来的,而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达尔文的生物进化学的进展;二是工业革命所带来的机器工业的兴起。
然而,简单的将建筑比拟成生物和机器就得出形式与功能关系的答案吗?清华大学博士方可在其论文《“形式服从功能”的再思考》中对此观点进行了有力的批判。他认为,建筑本身是没有生命的无机物(它只存在美学意义上的生命),而且也不能将每个“新”的“当代的”建筑物,视作从其他建筑中自动进展而来的。因为你可以说是上帝创造了生物最初的形式,而建筑的形式却从来都是人类创造的。其次,建筑并不具有与机械同样的明确的目标。一部汽车基本上可以认为只具有行驶的单纯功能,几乎所有的零部件都为这个目标服务。但一座建筑物却是人类生活的包容物,而人类生活的需求又是复杂多样的。
建筑比拟于生物造成的巨大危害就是它以进化的准则替代了美学评价的准则,从而给城市面貌带来了灾难性的打击。新建筑常常自认为高人一等,全然不顾左邻右舍,而旧建筑的维修改造也常常“整旧如新”;传统城市在追求日新月异的目标中失去了原有的魅力,而那些所谓新建筑在创造新的城市特色上又显得力不从心。为了“新”而“新”甚至“新奇”几乎左右了半个世纪的建筑创作思想,导致了城市建筑的混乱和衰退。而将建筑与机器进行比拟的最大危害就是建筑物经常被当作一个孤立的东西来处理(工厂对机器的处理正是这样),然后被随意地放到风景区或城市之中,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建筑可以任意摆放也导致了抄袭的漫延;建筑的相似导致了城市意象的混乱,而城市的相似则导致了城市特色的丧失。一辆汽车并不为一个固定的地点设计,然而一个建筑不可能脱离开它的基地,建筑的美就在于它所处地点上的美。建筑从设计的一开始就必须与地点相适应,建成后也应成为地点的一部分,因此,建筑没有理由不考虑地点和周围的环境。今天,环顾我们所处的城市,那种将建筑比拟于机械的所谓服从功能的形式,给我们城市带来的危害已经显而易见了。
建筑形式美的时代变迁正如世间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中发展的一样,建筑的形式美也经历着一个曲折的发展过程,古希腊的帕提农神庙之所以被誉为人类艺术殿堂中的瑰宝,正是因为神庙庄严典雅的立面,与历经千锤百炼的完美柱式。曾几何时,这些柱子被人们从废墟中重新发掘出来,安放到各类建筑之中。柱式建筑到处享受尊敬的席位,学者们对它孜孜不倦地进行研究,根据它来探索美与和谐的“永恒”规律。但事物不可能停滞不前,人们的审美情绪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当看到拥有世界上最先进技术的工厂的立面用老一套的壁柱系统来“装饰”的时候,人们一定会感到,这样的形式不合时宜,表里不一。
形式的重新解放现代派早期的建筑师们认为,建筑立面应尽量体现与内部空间的统一性、完整性,因为“形式”必须服从“功能”。他们的设计手法遵循由内到外的原则,先确定平面,再直接往上竖墙体,并按功能需要开窗。这种做法显得简便省事,尤其适合在当时的工业化时代大量的标准化生产,因而受到普遍的欢迎与称道,并日趋流行。
可惜是现代建筑过于理性了,使人们对其千遍一律的外表产生厌恶。建筑师们不得不开始进行新的思考与探索。直到柯布西耶提出了他的“自由平面”理论后,又把人们引回到最初的设计观当中。随之而来的是一大堆有关如何使立面具有艺术性之类的问题。柯布西耶本身就是一个集理性与感性于一体的极端矛盾者。从他的萨伏伊别墅到他的朗香教堂,人们难道还能说,这些建筑的立面仅仅是为了体现内部空间吗?而后,Robert Venturi利用非承重的外墙,把柯布西耶的理论发挥得更为淋漓尽至。这种立面除了用于限定空间外,更重要的是为了体现美学上的图案构成,并强调立面与内部的“分裂”感。
叙事的形式所谓的“叙事”是指建筑形式具有一种大众可接受的普遍性的特征,使得人与建筑之间产生一种对话与交流。这种形式属于西方现代艺术中的“社会艺术”范畴之内。
随着“后现代”的崛起,建筑立面更具独特个性了。后现代的建筑师们热衷于对历史文化的研究,沿用那些仿佛被人们遗忘的,却是经典的传统形式。这种探索的开端和动机都是极具创意的,只可惜片面地追求外在形式使其误入岐途,陷入极端。面对越来越多纯粹复制、修复、摹仿旧有形式的建筑物被任意地穿插于城市当中,人们开始感到彷徨了。而与此同时各式符号在立面上的泛滥,使得形形色色的含意都蕴藏于形象之中,建筑立面因逐步担负起标志、符号和隐喻的作用以至最后丧失了自身的形式。此时Jams Wines提出了他的“叙事立面”理论,即建筑须以一种大众可理解的方式来与人们产生交流。他认为建筑本身就是一件商品,其“商业形象”应能易于被大众接纳。
消失的形式柯布西耶的“自由立面”中强调立面与结构的分离及立面的独立自由。这一理论竟被后人发展到了立面的完全消失。J·斯特林在他设计的斯图加特博物馆中就去掉了外墙,使内部结构、U形的房间、走道、楼梯等,直接暴露在外面。不过这种作法马上招来了众多批判。有人认为,以这样的方式去表现一座具有纪念价值及历史意义的博物馆,是无法让人接受的,甚至是“非人道的”、“极权主义的”。
Giorgio Grassi是持反对观点的一个,也是现代主义的追随者之一,他认为立面是建筑的“表情”,我们要去掉表面上多余的装饰却并不等于取消立面。在立面设计中他强调那是一种对美学原则的直接而忠实地运用。
有生命的形式(表皮)
从某点上说,现代建筑大多是由多个功能各异的部分相互组合在一起的综合体。这些组合体因受到城市机理、内部功能和结构等方面的制约,而不得不简化体量。因此,四方盒式的建筑应运而生,最大程度地适应了这些要求。但越来越多的“四方盒”使得人们难以再从外表上判断一幢建筑的个性。这种“简化”的趋向甚至也影响到了建筑的内部空间,使得公共与私密的空间区别变得模糊。另外,建筑师开始厌烦了那种一味的复古建筑,积极地从事形式的探索。种种的原因使得人们不得又从形式入手来改变原有的形式和增加建筑的可识别性,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建筑师们更强调立面的独立个性了。在R·库哈斯的作品中人们能看到,立面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完全独立于立面并能明显地标志出建筑物的类型及个性,真的有如生物的“体肤”,体肤的内部则包含着“器官”,即多个功能及形态各异的公共活动空间。这类表皮多数是透明、膜状的玻璃幕,内部空间及人的活动均清晰可见,使得表皮同时也成为了内外空间的无形交界面,其通透性有利于内外的交融。与之相反,另一种非透明的玻璃幕,既无法由外看透内部,也无法象镜子般地映射事物,成为了一个同时吸收内外环境的界面。
总结正如某些学者所说:响亮的口号可以赢来激动的欢呼,有时却经不起冷静的思考。探究“形式追随功能”的思想来源,我们看到其赖以存在的基础是如何的悖理和脆弱,它实际上几乎是一种诡辩。现实中,城市和建筑的复杂性使我们无法理解现有的城市组织何以凭功能而把握。功能主义者所谓的功能如果是指实用功能的话,那它就无法解释纪念性建筑;而如果功能也可以是精神的话,那它又同样不能解释根本没有功能的只注重形式的作品。实际上功能本身也是无定性的,它只能在具体的历史情景中被确定;同时, 它也是历史地发展的。然而,形式结构却具有恒常性,这是在每一个城市及其历史中存在着的事实。一幢使用了上百年的建筑物,虽然经历了好几代人,功能也早已变化了,但它的形式却依然动人;一座历史废墟却在它失去功能以后才真正展现出形式的魅力,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建筑形式之丰富多彩,简直是不胜枚举。人们很难预料在下一世纪,建筑立面会发展到何种程度,观点是否会变更复杂和矛盾。形式的多元化是对“形式服从功能”教条的一种有力的批判,更会引发人们对建筑形式美的进一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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